“拼贴” 也可以成为一道风景

i看影视-03-01

“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”，古老的春节才是真正诱发全民狂欢的节日。在春晚式微、各类电视综艺节目又如散兵游勇难成气候的情形下，“春节档”的电影，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的最高期待。据说电影何时上映也是一门学问，对于一个悠长而闲适的传统节日，只有喜剧，才与之最配。虽然有《红海行动》这样的热血战争片出其不意，也来分一杯票房羹，到底也还是未能抢了喜剧的风头。《唐人街探案2》以续拍之身而稳拿票房之冠，而且口碑也与票房顺势增长，这样的情形，是继周星驰、成龙喜剧电影和冯小刚的贺岁片之后，许久未有的情形了。

都说类型片就是“戴着镣铐跳舞”，但是如果能跳得风生水起、摇曳多姿，镣铐也就不成其为一种桎梏了。周星驰的喜剧以其荒诞内核和无厘头的台词风格而自成山峰，成龙则在功夫喜剧方面独领风骚，而冯小刚也曾凭借那些年的贺岁片，在笑声中满足了观众的娱乐需求。那么，陈思诚“唐探”系列的成功，又是因何出奇制胜呢？

唐探

继《唐探1》（以下均简称《唐探》）在完全不被看好的情势下得到观众极大认同，陈思诚表示过这样的野心：想要将“唐探”做成一个中国侦探系列剧。很显然，陈思诚有意回避了“唐探”的喜剧身份，极力要把它打造成为一种国内鲜有的类型片。虽然不少观众在看完电影之后，纷纷加入到剖析案情的“烧脑”游戏，据说给将来《唐探3》的编剧制造了不少挑战。但以具体观影体验为例，“唐探”系列影片整体格调幽默诙谐、轻松欢快，更给人一种精神的释放和愉悦。这与经典的侦探推理电影，比如《神探伽利略XX》《嫌疑人X的献身》等，以展示层层推理技巧而扣人心弦，令观众精神持续紧张、大脑强力运转的体验不可同日而语。这样对比来看，“探案”更像是“唐探”的一个幌子，是喜剧里面增加的一味新鲜调料。而陈思诚的聪明之处在于，他掌握了一门叫“拼贴”的艺术。以《唐探2》为例，他巧妙地将道家文化、政治讽喻、人性追问、悬疑推理、科幻特效、无厘头搞笑……杂糅缝制在纽约的案件侦破中，快与慢、轻与重、松与紧的节奏控制得相当稳，各种元素配比恰当。大量新鲜的无厘头台词令观众乐不可支、滑稽夸张的功夫动作又每每让人开怀不已、对光怪陆离社会现象的冷嘲热讽则更是叫人会心一笑……总之，陈思诚用足了“笑”的手段。

相较而言，“唐探”的侦探推理部分是薄弱的。在我们的本土电影经验中，缺乏如西方福尔摩斯、希区柯克、阿加莎.克里斯蒂、东野圭吾等为代表的现代悬疑推理小说所营造的良好氛围；中国观众熟悉的，依旧是包拯、狄仁杰断案等影视作品所指向的前现代侦探推理经验，迟至最近一二十年，国内才渐渐出现了仍显小众的、以现代科幻、悬疑推理等小说创作和译介为推动的热潮。而痴迷于西方侦探推理小说的陈思诚，所仰赖的编剧资源恰恰就来自于前者，这是“唐探”的制胜法宝，它给中国观众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和刺激（《唐探2》同时在美国上映，不知道美国观众眼里，如何在喜剧片和侦探片两者之间定位它的类型？）。可惜，运用“笑”的手段游刃有余的年轻导演，在面对本该成为影片内核的“侦探推理”时，却显得“严肃”不足。这使得“侦探推理”只能沦为他的拼贴喜剧的一个套路。因为这个套路，它比同样走出国门拍摄的《泰囧》显得更为高明些，但面对经典的侦探推理影片，“唐探”系列立即显现出不伦不类的尴尬。其主要原因，恐怕正在于影片自身定位的偏失。“笑”的部分往往冲淡了侦探推理的“严肃”部分。

上帝在优游中用7天创造了世界，“唐秦”组合却必须在紧迫的7天完结一个案子。秦风天赋超常脑力，负责推理部分；唐仁愚痴无赖，负责歪打正着的搞笑部分。异域风光、科幻特效，扑溯迷离的案情，都成为影片实现搞笑的点缀，“严肃”被“笑”稀释得淡薄之后，紧张也不复是真的紧张，更像是对泛滥的“笑”的一种调节，留给观众的，只剩下等待中那个必然来临的完美收场。《唐探1》的结尾，真正的杀人凶手小女孩思诺，以一个神秘邪魅的“笑”将之前的“严肃”探案化为轻飘；无独有偶，《唐探2》在一路狂欢中早经稀释过的“严肃”，也再次溃散在结尾宋义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“笑”。不知是为了给接下来的续集铺垫，还是不知不觉中对探案主旨的游离，秦风竟然和凶手宋义相视一笑，以一通玄虚的哲理互道江湖深远。

喜剧类型的多样性，决定了“笑”与“严肃”并非截然两分，相反，特别情势下，它们还会彼此借用，以达到一种更丰富深刻、层次多样的喜剧效果。但从目前推出的“唐探”系列来看，陈思诚离他的“中国侦探系列”影片构想还有相当距离。他的贡献在于，在周星驰、成龙等的喜剧之外，创造了一种更国际化、更符合现代（后现代）的拼贴喜剧。如果未来不仅仅为了票房，而是真正实现构想的话，恐怕要对影片“笑”的部分加以节制，更突出侦探推理的“严肃”部分。否则，仅凭一个天才少年类似特异功能的脑力，和从推理小说中贩卖来的知识，不足以撑起侦探的重头戏。至于让部分影迷荡气回肠、兴奋不已的“麦迪逊大道裸奔”、“时代广场马车狂奔”，则是“笑”中过于闹剧化的部分，探案使命在身的三人，在美国的监狱、图书馆和繁华闹市得意忘形、尽情狂欢，除了激起虚妄的民族“自豪”之外，实在是侦探故事的一大败笔。

如果不再纠结于对影片的定位，导演也不晦于承认影片的喜剧特质，“唐探”系列依旧是好看的。好看，正在于它所运用的“拼贴”艺术。“拼贴”是从方法论角度看待后现代主义而产生的词语，在实践层面，它表现为一套技巧。其特征在于，从整体上审视，它是全新的，而每一个部分却是原有的。值得肯定的是，陈思诚的“拼贴”不是粗糙地机械堆砌，而是别出心裁地进行了重组和优化，他用“唐探”系列告诉人们：原来，“拼贴”，也可以成为一道好看的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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